斯蒂芬·杰·古尔德

斯蒂芬·杰·古尔德首先是作为一位科普作家进入中国人视野的。北京三联书店的“科学人文”丛书收录了古尔德的多部作品，如《自达尔文以来》、《熊猫的拇指》和《追问千禧年》等等。古尔德以生花妙笔引领读者穿梭于古生物史、文学作品、社会经济史、通俗文化之间，让人们思考现象背后的深刻道理，将科学散文提升到一个新的境界。

古尔德声誉之隆在现代进化生物学家当中前所未见，这不仅因其科学散文，更归功于他在古生物学界的贡献。有人称之为“自达尔文以来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进化论生物学家之一”。他的著述触及学界内外的诸多辩论，迫使科学家对那些关于进化形态及过程的根深蒂固的想法进行反思，让古生物学重新焕发活力。

古尔德1941年生于纽约，从五岁起就与古生物学结下不解之缘。他回忆当时参观美国自然史博物馆的感受，“我梦想成为科学家，明确地说，一个古生物学家，从暴龙的骨骸我感到敬畏和害怕。”从俄亥俄的Antioch College毕业后，古尔德在哥伦比亚大学深造，1967年获得博士学位，专业都是古生物学。古尔德曾工作过的地方包括进化生物学研究中心、哈佛大学比较动物学博物馆，并在哈佛大学教授古生物学、进化生物学和科学史。

西格蒙特·弗洛依德曾说：“在过去的时间里，科学之手对于人类朴实的自恋有过两次重大的打击，第一次是认识到我们的地球并不是宇宙的中心，而是大得难以想像的世界体系中的尘埃；第二次是生物学的研究剥夺了为人类特创的特殊优越性，将人类废黜为动物的后裔。”前者指“地心说”的坍塌，后者则是进化论的诞生。从《物种起源》发表至今已有140多年，但围绕这一学说的争论至今余音未绝。在古尔德看来，阻碍接受达尔文理论的不只是科学上的困难，而是由于其包含的基本哲学内容是对于西方人心态的一种挑战。即便基督教中的上帝可以通过进化而不是特创来起作用，但达尔文理论中彻底的唯物论仍然具有毁灭性力量。

古尔德的一生，一直在学界内外两线作战，在捍卫达尔文的同时，也促使进化论更加精致，更富解释力。他早期的研究领域是蜗牛的自然史，对百慕大地区蜗牛的自然演变及分布的研究作出过突出的贡献。但使他享誉科学界的却是他和生物学家埃尔德里奇（Niles Eldredge）于1972年提出的“间断平衡”理论（theory of punctuated equilibrium）。按照该理论，生物的进化并不像达尔文及新达尔文主义者认为的那样是一个缓慢的渐变积累过程，而是长期稳定（甚至不变）与短暂剧变交替的过程。许多人把宏观进化（macroevolution）之领域能萌芽开花，归功于“间断平衡”理论，如此科学家才能以地质学时间框架，来研究大规模的演化变化。

才华横溢又略显傲慢的古尔德，在学界让人妒羡交织。有人认为他的理论如间断平衡论一点都不精确，甚至无法检验。英国进化论学者John Maynard Smith就认为他的理论令人困惑且不值一提。

作为科学散文作家，古尔德更是一位刮起无数阅读旋风的人物。科普散文的难度在于，既要平易近人、引人入胜，又能使科学内容不被卡通化。古尔德曾称赞科普作家卡尔·萨根（Carl Sagan），“他游刃有余地穿梭于高雅和通俗文化的各个区域，同时对科学内容毫发无损。”其实，这同样也是古尔德追求的目标。在他的科普散文中，我们常常看到火鹤的微笑、猫熊多出来的拇趾。大自恐龙的绝种，小到击出400支全垒打职棒球员的过世，古尔德都不放过。

从1974年起，古尔德开始在《自然史》杂志上开辟了一个专栏“这种生命观”。这些专栏文章陆续结集成七本书，以“自然史沉思录”为总标题出版，包括《自达尔文以来》、《熊猫的拇指》、《母鸡的牙与马的蹄》、《火烈鸟的微笑》等等。其中有的荣获美国国家图书奖和国家图书批评奖。

其实，一些严肃的学术论著也常引述古尔德在科学散文中的见解。这是因为他的文章不单单是解释和说明，而且锋芒毕露，许多提问发人深省。比如为什么达尔文不使用“进化”这个词；为什么他等了20年才发表他的理论。作为科学史家的古尔德一直强调，社会、政治观念对“客观”科学存在很大影响，所谓的“客观”是一种科学自大的表现。

严复当年翻译《天演论》，除了是引进西方先进科学，更是因为感受到“物竞天择”下民族危亡的压力。从诞生之日起，进化论一直就在物种、民族、种族优劣的论争中神出鬼没。古尔德认为，将生物进化等同于进步的观念，一直有着不幸的后果。历史上，社会达尔文主义根据假设的进化程度排列人类种群与文化，并将白种欧洲人排在顶端，而将他们征服的殖民地排在底端。他告诫说，这种思想在今天仍然控制着我们：我们相信，我们控制着居住在我们星球上几百万的其他物种，而不是与它们平等相处。

1982年，古尔德被查出患上肠癌。尽管肠癌患者的平均生存期只有八个月，但顽强的他却勇敢对抗死亡。在逝世前三个月，他那本1400多页的大部头《进化论之结构》(The Structure of Evolutionary Theory)结集出版。这本凝结了他20多年心血的著作，展示了古尔德对达尔文原始理论的整合，以及他在宏观进化方面的贡献。这本书也为古尔德创造性的一生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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