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启示录

3月中旬，当飞机降落到位于芬兰西部波的尼亚湾沿岸城市瓦萨时，已经可以感受到一丝的春意。落地北欧并没有想象中寒冷，从机场驱车前往市中心的路两旁，除了接连不断的绿色森林和绿色草坪上铺满的落叶外，洁净整齐。海面上仍然覆盖着厚厚的一层冰，年轻人们在冰面上施展着北欧人必备的滑冰技术，时不时有海鸟低空飞过。

如同其他北欧城市一样，瓦萨呈现出一片平和宁静的景象。虽然从城市规模上无法与赫尔辛基相比，而瓦萨却以无比发达的能源产业而闻名欧洲。对于来访者而言，在这座仅有11万人口的小城中，像ABB、瓦锡兰这样的世界知名企业工厂可能与社区幼儿园一墙之隔，在路边的三层写字楼中也可以看到各种不知名的小型能源公司的宣传语。

在瓦萨，记者遇到当地人询问为何感觉温度和北京类似的时候，他们都向记者表示了对气候变暖的担忧。在这担忧的背后，却是这座小城迫切的转型渴望。更为深远的是，这座城市的转型之路也是芬兰这个北欧国家的典型缩影。

芬兰是一个高度工业化、自由化的市场经济体，人均产出远高于欧盟平均水平，与其邻国瑞典相当。在芬兰38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中，除了湖泊之外，大部分面积为森林覆盖，这一比例高达78%。制造业比如木材、金属、工程和电子业成为当地的经济支柱，这也就造就了世界著名的造纸企业斯道拉恩所和通讯企业诺基亚。

此外，芬兰由于紧靠波罗的海，交通便利，成为了世界贸易舞台中重要的一员。芬兰与周边国家有着悠久的历史与文化联系，以及长期积累的北欧贸易经验，使芬兰拥有对北欧市场极富价值的见解和知识。同时芬兰也是通往俄罗斯的理想门户，大部分从欧盟至俄罗斯的过境贸易均经由芬兰进行。芬兰与俄罗斯的火车轨道拥有相同轨距，因此当火车越过边境时，无需重新装卸。

据统计，芬兰GDP中大约三分之一收入来自出口。而除了木材和少数矿产，芬兰的原材料、能源（石油和天然气）和一些工业组件都依赖进口。

由于芬兰拥有广袤的森林和严寒的气候，换季时气温急剧变化，饮用水充足，石油和天然气资源匮乏，这一切造就了芬兰的生活方式。150多年来，林业一直是芬兰的支柱产业，芬兰人对于自然的态度非常务实。

新闻媒体的数字化发展使纸张的需求下降，许多企业在重新调整其业务重心，致力于发展清洁能源技术和开发木材的其他衍生品。

据官方统计，绝大多数芬兰人认为，将森林用于与清洁技术相关的商业开发，并非是对自然的威胁，而是财富的来源。这使清洁技术行业蓬勃发展，并因新技术的诞生而不断转型。

芬兰清洁技术行业目前总收入约为200亿欧元，年增长率达10%。在经济增长极度缓慢的背景下，这已经是相当高的增速。根据芬兰政府制定的目标，到2020年，清洁技术行业的总收入将达到500亿欧元。这一目标的制定意味着行业的收入增速还要进一步提高。截止到2013年，政府把公共采购金额中的百分之一用于清洁技术公司。

瓦萨样本

3月16日，对于瓦萨人来说，一年一度的盛世来了——瓦萨能源周。在瓦萨城市中心的各大酒店，几乎住满了前来参加能源周的相关人员，市中心随处可见能源周的宣传旗帜。

这个宁静的城市迎来了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刻。除了从各地远道而来的客人，这里将要发生的能源周活动和瓦萨市民息息相关。据瓦萨市长汤姆·斯哈瑞（Tomas Häyry）介绍，瓦萨居住着大约11万人，而这些人基本都能和能源有些许关系，平均瓦萨每个家庭中都有一个人在能源公司上班。

在瓦萨，和能源相关的公司大约有140多家，其中一些还是世界领域的领导者。每年，能源行业创造的产值可以达到44亿欧元，其中出口超过80%。在这里能源公司雇佣了大约11000名员工，2000人大约是在研发部门。

事实上，能源产业在瓦萨的发展有着悠长的历史。二战后，世界知名的动力系统公司瓦锡兰和电子设备制造商ABB在瓦萨开始发展。1936年，瓦锡兰收购一家机械车间，决定在芬兰西部进行投资。ABB在二战爆发之际收购了赫尔辛基的一家电子设备公司，为了在战期找到比较安全的地方，ABB将部分工厂搬迁到瓦萨。

最重大的转变发生在1954年，瓦锡兰公司在瓦萨开始生产柴油发动机。这种新型的瓦锡兰柴油发动机特点就是能源效率的提高。该船用发电机使用重质燃料油作为燃料，成本较低，使得很多船公司没有受到石油危机的影响。就这样，瓦锡兰在瓦萨确立了发动机的研发和生产。

1988年，ABB正式在瓦萨成立分公司，通过之前收购的公司，ABB建立了自己的世界销售网络。在上世纪90年代，瓦萨地区的能源技术竞争已经达到火热程度。随着世界对于能源需求的增加以及环境政策的需求，瓦萨地区的能源公司开始转变发展方向，将他们的目光更多投向可再生能源生产以及能源效率提升。

2000年以后瓦萨的能源产业开始出现多样化以及快速发展，涉及到可再生能源解决方案、智能电网、智能电站、能源效率、节能建筑、海运能源效率等各个领域。

在芬兰人看来，瓦萨可以说是芬兰能源产业的中心。在过去十年来，由于航运业、纸业以及电子业的衰落，芬兰政府必须找到新的经济发展引擎——答案就是清洁技术。在现在，芬兰政府将清洁技术培养下一个诺基亚。

这和欧洲对于环境排放高标准密切相关。在这里，很多人都在讨论气候变化、可再生能源、能源效率提高。在去年举办的欧盟秋季峰会上，欧盟计划到2030年将温室气体排放量在1990年的基础上减少40%（具有约束力），可再生能源在能源使用总量中的比例提高至27%（具有约束力），能源使用效率至少提高27%。在哈瑞市长看来，这也给瓦萨带来了巨大的机会，特别是在可再生能源以及提高能源效率领域大有可为。

创新基因

在瓦萨能源周，关于能源产业的讨论非常热烈，涉及到能源与环境、可再生能源效率、太阳能风电以及建筑节能等各个领域。除了当地的能源企业，来自欧洲各大知名的能源企业都参与了展览。不同于国内大场面的展览会，这里不论公司大小，都获得同样面积的展台——大约2平米。论坛之外，人们可以在狭小的展览中心穿来穿去，近距离的可以接触到同行和客户。

“对于参展的企业而言，沟通和交流更为重要。”哈瑞介绍道。作为能源周的主办方，瓦萨政府试图通过这样一周的活动，让瓦萨能源企业展示自己最前沿的技术，也有机会和能源巨头们进行沟通。

在瓦萨，除了ABB、瓦锡兰这样的跨国企业，更让人激动的是专注于某一细分产业的小型能源公司。

在记者参加的一个小型公司技术展示会上，一家名为LumiTar的企业专注于照明技术。他们所研发的LES照明技术不同于LED，主要是远距离照明，应用于车灯和体育馆等场所。这家公司成立仅为4年的时间。

而另一家展示的企业Uwira，主要是专注于金属材料研发，在油气、海运、核能、可再生能源、工业工程等特殊的材料领域都有所应用，以能源管道为例，在海上石油开采井，LNG管道以及甲醇管道都使用了Uwira特殊材料。在中国，它也和中海油有了项目合作。

一个名叫Gambit Labs的公司更有趣，主要是开发为工业公司服务的APP。在现场，公司的一名人员拿iPad拍摄自己的胸牌，在iPad上立即播放了公司视频介绍。

而正是像Gambit Labs这样公司的存在，为芬兰的转型提供了最为坚强的后盾。

据统计，从2005年到2013年的8年间，瓦萨能源公司在研发领域投入已经增长了三倍。

这些层出不穷的小公司，给了芬兰能源技术出口提供了机会。而这些创业公司的背后，则是芬兰强大的产学研结合的体系以及先进的投融资体系。

在瓦萨，高等教育联盟包括五所综合大学以及两所应用科学大学。包括在芬兰排名靠前的瓦萨大学。在瓦萨大学，能源作为重要的一门学科，很多相关学科毕业生毕业后就选择留在当地能源公司工作。此外，这些大学运营瓦萨能源研究所，专注于能源设备和过程开发。

除了和大学研究紧密的结合，在芬兰，小的创业公司想融到一笔用于研发的资金并不是很困难。一旦你的研发被判断有市场，还有可能拿到一笔来自政府的资助。

Tekes基金是一个政府设立的基金，每年都在寻找创新型的研究项目，给予支持。该基金策略投资负责人Raine Hermans介绍，Tekes基金在2013年支出达到5.77亿欧元，其中1/3用来资助大学和研究结构，2/3用于资助公司进行研发。其中，低于6年和新成立公司比例达到35%，大约500名员工有潜力的公司大约占35%，其余的30%用来资助超过500人的公司。“从1985年-2009年间，芬兰65%的知名创新项目都是由Tekes基金资助。”

像Tekes基金一样的投资机构还有很多，他们在背后支持像Gambit Labs这样的公司成长，并希望依托于这些新潮、前沿的技术给芬兰出口创造更多的机会，以及在此过程中帮助芬兰完成能源转型。

芬兰模式

在过去，芬兰的工业结构主要是以能源密集型产业为主，如造纸和纸浆生产。因而，减少工业中能源使用消费，提高能源效率，成为了众多芬兰企业的研究领域。而石油、煤炭以及天然气使用主要依赖于进口，因而，对于芬兰来说，节能减排也必须找到一条适合自己国情的清洁能源之路。

在芬兰，风电和太阳能的发展远不及德国这样的国家。严苛的气候条件决定了芬兰能源供应的未来不是风电和太阳能。于是，他们根据自己的自然条件，找到了一条带有芬兰烙印的清洁能源之路。

生物燃料是芬兰清洁技术中最重要的增长领域，在这其中芬兰的林业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芬兰拥有全世界最先进的木材采伐物流链，这要归功于土地私有制、长期以来的育林控制、非常密集的森林道路网络以及技术装备先进的收割机和运材汽车。通过这一物流网络，合适的木材可在合适的时间点从芬兰广袤的森林中运抵木材精加工厂。而芬兰的生物燃料原料供给系统则包括了来源较少的生物垃圾原料，可与主要的木材原料有效结合。

芬兰的生物供应系统非常先进，典型的例证便是芬兰森林的档案记录方式。整个国土面积38万平方公里中，其中78%为森林，这些森林被划分为面积从0.1到10公顷不等的小型自然林地，且对于每一块区域都有系统的数据记录，包括木材总量和其样本结构、年龄、平均高度、生长速度、土壤性质等。

此外，芬兰对于森林情况的详尽完整记录，为树木的种植、修建以及采伐提供了科学的基础，除此之外，芬兰拥有密集的森林道路网络，可以使得以上工作有效的展开。

在瓦萨，记者参观了一家燃煤电厂的改造，这家电厂在1960年成立，可以提供瓦萨60%的热能需求。主要使用的煤炭从俄罗斯进口，每年煤炭进口量3000-5000吨。这家供应瓦萨市主要电力和热能的燃煤电厂，由于机组老化，在原有基础上，2012年，新建了一台生物质气化发电设备。该台设备增加之后，煤炭使用量减少了1/3，这部分煤炭由木屑所替代。

站在这家电厂内，一股浓郁的生物发酵味道扑鼻而来，而离煤堆不远处，一辆装满木屑的大卡车在快速的卸载车上的木屑原料。这家名为Vaskiluoto的电厂，使用的木屑主要是周边100公里范围内森林的木片以及锯木厂的副产品，每天大概使用30卡车的木屑原料，因而，电厂建设了接收站和储存车间。

据项目负责人介绍，这项电厂改造投资低于4000万欧元，将树木、泥炭和一起进行气化，气化前对生物质原料进行干燥。改造完成后，一年二氧化碳排放减少了23万吨。

像Vaskiluoto电厂一样，生物质燃料在芬兰得到大范围的应用。在机场，随处可以看到运载着由生物质技术生产而成的燃料油的储油车。虽然固体燃料市场，比如木屑的燃料已经成为主流，芬兰的生物质开发还在进一步延伸。一些气体生物燃料从填埋垃圾中被提炼出来，用于当地远距离供暖。

依托于生物质发展，产业链条的相关技术也在不断被开发出来。熔炉技术使用森林残留物、树皮、市政垃圾以及锯末作为燃料，通过炉排燃烧和更先进的鼓泡流化床技术进行燃烧。

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在芬兰任何一个地方建立木材加工厂，年产量可达150万-200万立方米木材。在目前芬兰三家主要的林业公司中（芬欧汇川集团、斯道拉恩索以及Metas集团中），生物燃料的市场份额比纸浆和纸张页业务加起来还大，是他们颇为看重的业务板块。芬欧汇川集团在生物柴油和产量较低的生物炼制副产品方面进行了大笔投资。该集团在全球首家建立了工业规模的粗妥尔油生物炼厂。

在中国，生物质能还处在比较初级的阶段，由于原料、成本等各个原因的影响，生物质开发的潜力还有待进一步开发。而芬兰通过生物质发展而进行能源转型的道路有很多经验可以借鉴给中国。显然，中国的很多地区很需要新的技术进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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